(鄭林華 攝)
深夜,佇立在窗前,望著城市的燈光閃爍,心,飄向了遠方的老屋。
關于老屋,那裊裊升起的炊煙,那盛滿記憶的一磚一瓦,那棵高大而挺直的老核桃樹……不期然,就在心中激蕩回旋。
兒女和孫子們不在家的日子,老屋里只有父母,顯得格外幽靜。
記憶中,最初時我們一家人就擠在那不算大的泥土房里,雖然擁擠,卻溫馨而幸福。
傍晚,當母親在灶頭準備晚飯,柴火燃起的那一縷炊煙隨風而起時,我們姊妹幾人總會纏著父親講故事。沉浸在父親的故事中,我們時而緊張時而大笑,每每都要母親喊過幾次才會上桌吃飯。
到了寒冷的冬天,一家人喜歡圍著柴火,灰燼里燒著紅薯,火旁還煨著正在“滋滋”冒煙的茶罐。喝著茶,父親喜歡給我們講他的過去?!澳菐啄晡以谫F陽水泥廠一個月掙30多元,后來水泥廠裁員,我就每天起早貪黑地拉著板板車,吆喝著去賣蜂窩煤,你媽背著老二(我)賣點小菜,就這樣簡單地維持生計……”邊聽著父親的故事,我們幾姊妹邊你爭我搶地吃著紅薯,紅油油的薯泥粘滿黑乎乎的小手和小嘴,逗得母親直樂。在老屋里,我們度過了暖暖的童年。
又一縷炊煙冉冉升起,那是父親對新生活的憧憬。奶奶年紀大了,需要人照顧,父親就帶著我們一家從貴陽回到黔西老家。父母精打細算地靠著家里的土地養活一家人,雖然算不上富裕,但足以解決溫飽。我們一家人就這樣齊心協力地改善居住環境,從打地基、建主體、背水泥等做起,建起了兩層樓的平房。父親用那雙飽經風霜的手,用無數的汗珠凝結成一個溫暖的家。于我而言,那也是老屋。
再一縷炊煙裊裊升起,是父親盼孩歸的呼喚。如今,我們四姊妹皆有各自的歸宿,也有了安穩的工作。每次一聽說我們要回家,父親便早早地去集市上買各種新鮮的菜,忙著準備大家愛吃的“老爸味”糖醋排骨、農家臘肉、脆皮魚……四姊妹從四面八方趕回時,各種美味佳肴已經擺上大圓桌。歡聲笑語中,一大家人把菜吃了個精光。歡聚之后各自踏上小家的歸途時,每家車子狹小的后備廂里都裝滿了父親和母親精心準備的肉類、蔬菜等。多大的后備廂也承載不了這滿滿的深情與厚愛啊。
俗話說“男兒有淚不輕彈,只是未到傷心處?!痹谖业挠洃浿?,父親有兩次流過淚。
一次是我讀高二的時候。父親到村里親戚家吃酒席,夜晚還在復習功課的我,隔著窗戶看見父親從蒙蒙細雨中東倒西歪地扶墻而來,連忙起身把父親扶進門。他坐在冰冷的木板凳上,語重聲長地說:“爸爸無能,沒有能力給你們好的生活環境,真對不住你們……”說著說著,淚花從父親的眼角紋路中流出??筛赣H不知道,我們的心中,從未這樣想過。但我依然下了決心,不管自己前行的路上有多少荊棘,一定為人生努力,過上父親希望我們過上的生活。
一次是去年三妹出嫁那天。所有的親朋好友都來送上甜美的祝福,房間里也布滿中國紅的大大喜字,攝影師來了,高高興興地說為我們一家子拍個全家福。二老位居四姊妹之中,面對相機時,父親卻淚流不止。滿頭白發的他那么不舍,不停地用袖角擦拭著強忍的淚花。全家福是拍了,可那張照片只保存在光盤里,沒有人沖洗出來。時至今日,我們都不敢再次翻看,只能永遠珍藏在記憶深處。
結婚后,因為工作關系,我和愛人異地而居。一次,我有機會前往愛人所在的地方工作,但面對選擇時,我卻犯了難。我不想離開這個生我撫育我二十余載的地方,我更不知道遠離父母去往他鄉將會面對怎樣的情境。我迷茫了、彷徨了。
和往常一樣,周末我和父親坐在火爐旁吃飯,父親語重心長地說:“琴兒,你已經不小了,也有孩子了,未來的路還很長,你不能因為戀舊,因為想陪伴我們,讓孩子沒有完整的愛。你們應該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?!备赣H簡單的幾句話讓我愣住了,平時寡言少語的父親居然“一語驚醒夢中人”,我瞬間對去留的艱難抉擇有了決定。那次和父親簡單而平靜的談話,讓我終身難忘。
多年來,我們四姊妹一直有著默契:如無特殊事由,每逢父母生日必須回家。我們也一直堅守著這份默默的承諾。今年,眼看父親生日即將到來,面對疫情,父親千叮嚀萬囑咐:“生日年年有,你們平安才好,沒必要大家都來?!备赣H說得輕描淡寫,其實我們都懂,他心里是多么的期待……
“世間的甜啊走多遠都記得回家,平凡的我們撐起屋檐之下一方煙火?!备赣H,在今年您生日之際,女兒只能遙寄祝福給遠方的您,借那一縷炊煙承載著一生的牽掛陪伴于您左右,愿您和母親安好?。ó吂澣請笊?nbsp; 楊琴)